泰禾深夜的一紙公告，“自爆”了掌舵人被帶走協查的消息。

3月16日晚，泰禾集團（000732.SZ）發布公告稱，董事會于近日獲悉，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黃其森正在協助有關機關調查。公司董事會已經啟動應急預案，目前，公司聯席總裁葛勇、王景崗正常主持公司各項生產經營工作。

公告發出不久，泰禾集團官微發布消息稱，董事長近期可以通過適當的方式參與企業運營決策。不過，這一說法遭到了行業人士質疑：“按照上市公司慣例，如此關鍵的信息，竟然沒出現在公告里？”而黃其森最近一次現身公眾視野，是在今年2月8日，他在泰禾福州區域給員工拜年。

《中國企業家》向泰禾方面詢問黃其森協助調查的原因，對方表示，“以公告為準”。有接近泰禾的人士稱，黃其森是“協助調查”，并非“被調查”，這其中含義不同。不過，黃其森被要求協助調查，多位市場人士將原因指向今年初泰禾收到的一封“警示函”。

來源：泰禾微信公眾號

今年1月13日，福建證監局對泰禾集團及黃其森出具警示函，福建證監局發現泰禾集團存在如下違規情形：一、未及時披露項目合作終止事項；二、未及時披露并表企業減資事項及其進展；三、對外發布的貨值信息依據不充分且未在指定媒體先行發布。

在行業人士看來，泰禾涉及到的第二個問題尤為嚴重，“涉嫌違規轉移上市公司巨額資金”。

此外，警示函中提及的第三條“對外發布的貨值信息依據不充分”內容，則涉及泰禾集團的家底。而究竟有多少家底，泰禾的說法多變。

據警示函，2019年6月14日，泰禾集團董事長黃其森公開表示：泰禾集團擁有6000億元貨值的土地儲備；2021年8月4日，泰禾集團官微發文稱，公司在一二線城市擁有近4000億元貨值的土地儲備；2021年8月6日，泰禾集團表示，公司在北京擁有400億元貨值的現房。黃其森還表示，泰禾在核心一二線城市擁有3000多億元貨值的土地儲備。

警示函稱，泰禾集團未能提供上述估計數據的客觀依據，且上述對外發布的相關貨值信息，未在指定媒體上先行發布，違反了《信息披露辦法》第二條和第六條、以及《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管理辦法》。黃其森作為泰禾集團的董事長、總經理兼董事會秘書，對泰禾集團上述違規行為負主要責任。

有著“豪宅先生”之稱的黃其森，是中國房地產領域難得的“雙才”——本科建筑系，研究生讀了經濟學。與其他房企掌舵人不同，黃其森性格高調。過去兩年來，即便身陷債務危機，外界也經常能看到泰禾對外宣推的黃其森行程和講話，釋放公司穩定經營的消息。

相比之下，泰禾經營層面的實質性“自救”鮮有進展。

股權層面，泰禾與“白衣騎士”萬科約定牽手已超一年。但礙于前期債務問題，泰禾后續重組困難，此事至今未有定論。具體到項目層面，公司優質資產被大量賣出“回血”，時常爆出的項目復工消息與數以萬計的債權人訴訟案件、業主維權現象交織，共同構成了泰禾過去兩年的生存圖景。

在中國房地產市場，閩系房企泰禾被視為“極速狂奔”的典型。

起家于福州的泰禾，憑借“院子系”產品聞達于北京，躍居為全國知名的中式豪宅制造商。黃其森信奉“不懂金融就搞不好房地產”。此后短短兩三年間，通過一系列高杠桿拿地和收并購操作，泰禾的規模體量近乎膨脹式發展，2017年，規模觸及2000億元，同比增長近七成。

隱患也就此埋下。

市場下行期，泰禾的問題全面暴露。黃其森的“消失”，對于一家有著強烈創始人烙印且正立于“危墻之下”的泰禾而言，前景再添變數。而從宏觀層面來看，泰禾迷霧背后所映襯的，是整個中國房地產行業的魔幻現實寫照。

自救進展：債務危機下的復工現實與戰略調整

2021年8月底，“泰禾中國院子”某項目發布會現場。

“泰禾要改變對規模的追求，走‘小而美’的道路。”站在舞臺上的黃其森，身著暗紅色中式襯衫，訴說著他對泰禾轉型和中國文化的思考。黃其森話還沒說幾句，突然有人沖上臺前，將一面半人高的紅色“錦旗”砸到了他身上。

在場的人都愣住了。有那么一會兒，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，包括黃其森。

影影綽綽的燈光里，沖上舞臺的人一邊拽著黃其森展開錦旗，一邊高喊“泰禾項目爛尾，數十萬業主無家可歸”。推搡之間，黃其森一直沒有說話。直到半分鐘后，維權的男人才在多位安保的強制推搡下離開。

“那一刻，空氣仿佛都窒息了。”有泰禾員工跟《中國企業家》回憶起那個場面，至今心有余悸。為了防止“業主維權”等突發事件影響，這場發布會堪稱“戒備森嚴”，邀請函定向郵寄，入場過程層層安保，現場也安排了數十個黑衣保安在側。但意外還是發生了。

業主維權和復工難題，只是泰禾債務危機下的冰山一角。就在今年3月10日，泰禾集團發布了一則嚴正聲明，稱有關“泰禾破產”“萬科接手”傳聞系造謠。在聲明中，泰禾集團也強調，公司遇到的只是流動性問題，不是資不抵債。

泰禾方面稱，在進入2021年后，泰禾部分項目得以復工。葛勇表示：“2021年，泰禾實現70億元銷售回款，55個項目全面復工，3000多套房子交付。”另據泰禾方面稱，2021年至今，全國有超過20個（批次）的項目實現交付。

去年4月28日，黃其森在泰禾內部動員會上表示，泰禾到了全面復工復產復銷的時候。按照泰禾內部規劃，除了現房準現房項目、在建已復工項目，還有部分待復工項目。這部分少數還未確定復工復產節點的項目，也正在積極尋求解決方案。

談及備受關注的北京院子二期維權問題，王景崗表示：“對于一些很難達成一致的情況，通報政府，讓政府作為背書，向各方進行協調，優先保障項目品質。北京院子二期項目在危機之后，各方都沒有信心，導致惡性循環。泰禾已積極和市、區兩級政府溝通，取得政府理解。由于前期工作比較長，今年3月20日北京院子便能復工。”

“步子確實邁得大了點。”去年8月中旬，黃其森現身時表示。據《中國企業家》觀察，拋出外界對其“賭性”“夸口”的一貫認知，這是這個福建商人鮮見露出的反思時刻。“從2018年開始，我們沒有拿一塊地，其實在當時，已經意識到可能會出現的問題，只是不夠堅決。”

《中國企業家》獲悉，基于現實情況，泰禾已對企業戰略進行調整，“未來將更加聚焦核心城市，在適度規模發展和追求高質量效益之間找到平衡點。”另據黃其森透露，泰禾計劃將企業規模目標維持在300億元。

引戰進展：萬科至今未正式入股泰禾

“很突然，很震驚，不知道怎么回事。”一位離職泰禾的高管對《中國企業家》稱。他是通過泰禾的公告，才得知“黃其森被帶走協查”的消息。很多已離開泰禾的人，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，跟他描述了同樣的感覺。一位熟悉內房股的資本市場人士推斷，“事情有些不妙。”

即便在職員工，也感覺這一消息來得突然。泰禾內部多位員工均對《中國企業家》反饋稱，目前還未得知具體情況，公司內部正在溝通。

當晚9點左右，泰禾召集部分媒體舉行了內部說明會。泰禾集團聯席總裁葛勇表示，“事情突然，但作為上市公司，在兩年前就做了制度安排，（泰禾）有能力和信心去應對問題。”王景崗則回應稱：“黃其森協助調查，我們理解不是企業經營方面的問題。泰禾有完善的上市公司制度，不會受到具體事件影響。”

但事實上，受各種因素影響，泰禾去年的業績下滑明顯。

去年8月27日，泰禾集團公布2021年上半年財報，公司實現營業收入6.62億元，同比減少73.11%。更早之前的4月29日，泰禾集團發布2020年度報告顯示，公司實現營業收入36.14億元，同比下降84.7%；歸屬股東凈虧損49.99億元，同樣大幅下降。

對于業績虧損，泰禾在2020年報中指出了四個原因：1、疫情導致項目建設、銷售回款等周期滯后；2、對部分項目計提了存貨減持準備；3、投資收益金額較小；4、終止上海新江灣項目、深圳坪山項目及上海顧村項目合作事項計提了5.67億元損失。

今年1月31日，泰禾預披露了2021年的經營數據，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達到1.01億~1.32億元。當然，這是未經審核的數據。泰禾方面高管稱，公司扭虧為盈的主要原因在于“開源”和“節流”。“過去兩年對戰略和經營的調整，如今在財報上得到了體現。”

值得注意的是，從2019年底至2021年三季度底，泰禾手持現金及現金等價物，從114億元下降至7億元。但泰禾2021全年詳細財報尚未公布。

泰禾的債務重組和引戰事宜一直為外界所關注。

3月16日晚，葛勇表示，“黃其森協助調查”事件后，公司已向福建省政府作了專項匯報，并和主要合作伙伴、金融機構進行了點對點溝通，希望確保各方合作伙伴繼續支持公司的復工復產和債務重組工作。

葛勇透露，泰禾曾邀請第三方財務機構對公司做“家底盤點”。結論是，泰禾的資產遠遠大于負債，“未來公司全部開發完存量后，還將有200億~300億元的凈現金流”。他還表示，泰禾債務較為集中，20大合作伙伴覆蓋了公司70%的債務。此外，泰禾沒有員工跟投、表外負債等高風險因素，這也是金融機構比較放心的。

身為公司的聯席總裁，盡管局面艱難，但葛勇仍對泰禾的未來態度樂觀。他認為泰禾跟其他“暴雷”房企不一樣，“我們的區域布局、土地成本，都有競爭力，這也是做債務重組時的底氣和信心所在。”

至于與萬科的合作，葛勇表示，萬科入股的三個先決條件尚未完全滿足。因此，到目前為止，萬科并未正式入股泰禾。

此前，2020年7月31日，泰禾宣布引入萬科作為戰略投資者。按照雙方協議，萬科要真正入股，仍需滿足幾個先決條件，其中之一是，金融機構能夠就債務問題達成一致。《中國企業家》獲悉，萬科很早就在內部成立了專門處理泰禾問題的工作小組，但后續進展并不順利。

綜合泰禾集團公告及其他公開渠道消息，泰禾集團債務重組已得到多家主流金融機構支持，泰禾旗下珠海、深圳、漳州、石家莊、順德等多地子公司與金融機構達成了債務重組協議。其中，長城資產、東方資產、興業銀行等主要債權人，早在2020年就與泰禾達成一致。